煤气中毒八个月

封廖/小霸王花

04

封印上一次尽心尽力伺候廖佳敏同学是在二十年前。

 

故事的开端是这样的。

封印和廖佳敏先后考入北京某政法大学,封印是学长,廖佳敏是小学妹。

廖佳敏初初入校,封印因为是校辩论队的队长声名在外。在开学没多久举办的校际模拟辩论赛上,封印作为一辩逻辑缜密口若悬河。破题向来是他的强项,也因此他总是一辩。

台下许多女同学都在窃窃讨论正反方哪位辩手讲得更透彻更深度,言语间满是倾慕之情。廖佳敏打量着台上的四位辩手,内心并不太当一回事。她的父亲是华东政法大学的法律系教授,从小到大见父亲和同僚的观点你来我往,那场面才让人拍案叫绝。在她心里这个小小的模拟辩论赛不过是一群还未知道天高地厚的小男生想在刚入学的初生牛犊面前耍威风而已。亏得他们还煞有介事,廖佳敏暗暗想。

 

尤其是场上的我方二辩,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言谈露了多少破绽给对手回击,更别提去引诱对手露出破绽进行反击了。要是真到辩论场上,只怕会被对手说得哑口无言。她看了全程,也只有一辩的破题略有新意。廖佳敏倒是直觉这个男生会是一个她父亲很喜欢的学生类型。

 

廖佳敏的辅导员很快通过档案了解了她的背景,私下问她愿不愿意参加学校的头牌社团去辩论。廖佳敏大方表示愿意。适逢封印带领的辩论队在全国青年辩论赛把蝉联多届的冠军宝座输给了上海某高校——廖佳敏父亲所在的学校。恰好如她所言,主要原因就是二辩的场上表现不尽人意。顺理成章地,擅长攻击对手破绽的廖佳敏就代替他成为了我方二辩。

 

 

等到社团活动开展了几次。廖佳敏觉得封印这样的人很少见。他不苟言笑,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小小年纪假装深沉是廖佳敏私底下对他的评价。

廖佳敏觉得他实在很难相处。比如四个人去食堂吃饭,她总是和其他两个队友嘻嘻哈哈聊校园八卦,而封印就在一旁听着很少插嘴。

而封印,他从一开始就对廖佳敏有着自己的猜测,刚入学还不知深浅的小姑娘就被辅导员安排进了辩论队可是连自己都没有的待遇,背景一定不浅。但看她总是没心没肺地傻笑,吃块上海糖糕就高兴得不得了的样子,又能是什么样的背景呢?

虽然接触不久,封印对这个上海女孩的唯一印象就是,很会撒娇。

比如四个人去食堂吃饭,三辩的男生比他们都年长一些,知道许多他们不知道的学院轶事。每次他要卖个关子了,廖佳敏就会拽着他的衣角把娇柔的身子晃来晃去,抬高音调降低声调地求求他:“侯佩纶你快说嘛”

封印把眉头皱了起来,“大庭广众之下明目张胆扯男孩子衣服,真是不太得体”,侯佩纶倒是对她的恭维十分受用,继续高谈阔论开始他的学院揭秘。封印也把耳朵竖起来。

 

这件事给封印的印象深刻,以至于他们正式恋爱后,封印帮她“案件重演”,廖佳敏坚持自己当时没有撒娇,义正言辞地解释:“这只是被告人廖佳敏小姐的日常行为习惯,本法官要驳回你的起诉。”封印把他的cosplay法官搂在怀里,“原告封印投降,他撤诉了。”

廖佳敏在以往的案件重演中总是输给封印的缜密逻辑,这次抓住机会还想穷追不舍扳回一局,奚落他说:“原告封印这个老古板,其实是吃醋被告人扯了别人的衣角,没有扯他的衣角。”

 

封印觉得金庸写黄蓉的伶牙俐齿写得真好,自己感同身受。但就算自己比郭靖聪明百倍,吵得过黄蓉有什么用。把她气走了还要花力气哄回来,不值当的。

廖佳敏很少见到他这么开心,觉得他笑的时候出人意料地像个阳光男孩。

虽然此前廖佳敏的同班女生跑来打听封印学长的为人,廖佳敏在一个学期的团队协作之后认真给出的评价还是“我们队长总是衣冠楚楚,一脸我确实十分厉害的样子。”把封印学长的桃花运全都扼杀在了摇篮里。

 

05

感情的转机是在寒假里出现的。辩论队寒假留在北京,在一场辩论赛中以全员出色的表现为学校夺得了一个金牌,重获往日风光。封印作为队长也终于卸下了上一次辩论赛惜败的压力,廖佳敏提出要在各回各家之前庆祝一下。她和其他两个队友都是南方人,因此要求队长带她们体验一把北方人的生活。

北方人的生活?

封印回忆了一下自己这个大院子弟的童年生活,不假思索:“走吧,带你们去后海溜冰。”

穿上冰刀的廖佳敏是很兴奋的,但这是她第一次在北方过冬天。在室内有暖气片,但她出门连秋冬必备单品棉裤手套都没有,总是把手插在口袋里。

封印是他们中唯一一个会滑冰并且还能把冰滑出花儿来的人。

廖佳敏一开始还十分要强地“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而眼见着另两个队友摸索出了门道,她还在一个劲儿地摔跤,懊恼转变成了气愤,气愤又转变为自卑。

二十二岁的封印还长着一个木鱼脑袋。在冰场上自由驰骋,偏偏不敢去扶廖佳敏。廖佳敏把冻得通红的手伸到他眼前了,他站在八尺远的地方用言语和精神鼓励她:“你得撑着地慢慢站起来,加油你可以的。”

 

案件重演。

封印和廖佳敏在图书馆自习的时候谈到当时的情形。

“要是我当时能站得起来,我肯定当着大家的面打人了。”廖佳敏撅着嘴。

封印在伏案做摘抄,“你将来是要做律师的,冲动犯罪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犯罪情节严重的可是会被律师公吊销执照的。”

廖佳敏抱着他的一只胳膊强行引起他的注意:“是被告人封某首先见死不救,原告只是予以正当的情绪反馈,原告诉求成立。”

封印把脑袋转向他的娇气女朋友:“那当时我不是把自己的手套借给你了?被告人可没有见死不救。”封印两手一摊,表示这个锅我不背。

“那你为什么不牵我的手,不把我抱抱我起来?”廖佳敏步步紧逼,不过在封印眼里,不过是他的佳敏又在不动声色地撒娇了。

他彻底把手里的笔放下,笑吟吟地对佳敏说:“当时现场目击证人太多,被告人不敢有所动作。”一只手撑着脑袋和佳敏四目相对。

廖佳敏左转右转环视了图书馆熙熙攘攘的学生,抿了抿嘴唇细声细气地问他:“被告承不承认当时你就对原告图谋不轨心生歹念了?”

封印拿手指点了点廖佳敏的嘴唇,“被告当时决定了要好好照顾这个小可怜虫。”

廖佳敏作势要去咬他的手指,“我才不是小可怜虫!我是小霸王花。”

 

小可怜虫廖佳敏是被另外两个队友架着从冰场撤退的。看她路都走不利索了,封印回家取了自己的自行车把她一路推回了学校。本来三个人约定好明天一起出发去火车站各回各家的,虚弱地躺在床上的廖佳敏只好拜托他们帮自己改签了火车票。

他们先行撤退了,照顾佳敏变成了封印不可推卸的责任。

廖佳敏的宿舍里。佳敏躺在自己下铺的床上,封印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听她絮絮叨叨。

“我好冷……我的鼻子塞住了……我的屁股也好疼,我造了什么孽,为什么要听信你的谗言去溜冰——阿嚏——呜呜,我想我的爸爸妈妈——都怪你!本来我今天就可以回家吃小笼包八宝饭了,可是现在我还躺在这张床上——呜呜呜——我痛——”

封印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先同情她抱怨的哪一点好,只能先帮她掖好被角,又把热水杯递到她嘴边喂她喝水,忙前忙后。廖佳敏起身掀开被子又撩开自己的裤腿检查自己的膝盖,封印这下倒是毫不避讳地上去按了按她淤青得发紫的膝盖,把佳敏痛得喊救命,“你看看,你这个膝盖淤青得紫了。”

廖佳敏嗓音沙哑,语气里还带着几分悲壮:“你还说,这都记在你的账上了。”

封印带着满头问号去帮她寻医问药,先是回家找来一大瓶跌打损伤药酒,又去煮鸡蛋在膝盖上帮她祛瘀。这个赤脚医生给廖佳敏治了两天病,第三天廖佳敏终于可以下床满地跑了。

不知道封主任有没有听说过一个故事,If you give a mouse a cookie。如果你给了小老鼠一块饼干,它就会跟你要一杯牛奶,如果你给它牛奶,它会问你要一根吸管。喝完牛奶,它就会要纸巾,抹过嘴以后它要照照镜子,然后问你要一把剪指甲的小剪子。做完这些它想要睡个觉,要有枕头,有被子,要你给它讲睡前故事……

在火车站把廖佳敏送上火车挥手告别的二十二岁的封印还太年轻,不知道一颗女孩子的心要用一辈子的义务劳动去换取。

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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